【松越】墓志铭

-8000字的瞎jb抒情

 

-虚构历史,别出戏

-是一个有点长,有点悲伤又有点缺憾的小故事

-感谢能够耐心看完这个故事的你,愿你对今后的每一个抉择都能够不留遗憾❤️

 

 

 

-墓志铭-

 

(1)

 “陈骁?还不走吗?”门被推开,七月的热气霎时如海浪般涌进了26摄氏度的办公室。

来人抚了抚胳膊上尚未消退的鸡皮疙瘩,“还是你这儿舒服,孙越那里真不是人呆的,空调开16度!广寒宫吧。”放下手中的资料,陈骁瞥一眼心有余悸的同事,蹙起眉,“他又开那么低?你也不提醒他一下。”

“我当然提醒了!我说他天天呆在这么冷的地方,简直是冷冻柜里的猪肉...然后他就把我赶出来了。”同事无奈地耸肩,他倒是觉得自己的比喻非常恰当。

“呵...”陈骁默默掩去嘴角的笑意,他能想象阿越暴跳万分又哑口无言的模样。

这边陈骁似乎陷入了什么回忆当中,同事直觉不要去打扰为好,于是谈话就此中断。

房间里空调尽职尽责地轰鸣声被沉默的空气无限放大,尴尬的气息流转在两人之间。

方从孙越办公室扯皮出来的同事在面对陈骁时总感到细微的压迫感。和孙越不同,他无法从低头整理资料的陈骁脸上看出什么除了“冷漠”以外的其他情绪,更无从寻找话题。

托着腮帮子,同事回想着孙越令人印象深刻的嘻嘻哈哈的笑脸,不禁深表疑惑——这两人平日走得那么近,阿越相当健谈,为什么陈骁却总是在与人独处时显得如此高冷?

同事迅速从陈骁对面站起,未及陈骁的告别出口,便一刻不停地又要出门,“我先走啦,院里的车已经在楼下了!”话音未落,他翩飞的衣角已经消失在门外了。

“……”陈骁觉得自己全程仿佛一个反应迟钝的智障。

直到下楼声逐渐远去,楼道重归午后的寂静,蝉噪声再一次充斥了耳畔,陈骁才揉揉酸痛的眉头,慢吞吞地准备起了材料。

他很清楚地感觉到同事的不安。自己不是个能与不熟的人聊得火热的家伙(孙越就是个很明显的对比),方才那种情况自己经历过太多次了。频繁到他已经不准备改变这种状况而是去接受。

不善言辞的人有很多,而让很多人抱着交流的态度来找自己最后又败兴而归的罪魁祸首此时就坐在16摄氏度的广寒宫里当他的嫦娥或是玉兔。

思绪至此,陈骁将颇有些怨念的目光投向了窗外,从那儿可以看见走廊的另一头,那里有另一间办公室,一间开着极低温度空调的办公室——也就是孙越的工作之处。

他俩同为这所文物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在一起共事已经三年了。一直关系不错,工作种类到工作能力都非常搭配,年年被所里评为模范搭档。

然而这样安定的生活近来却有所变化。

问题出在陈骁这边。他最近有意在躲阿越。

 

(2)

陈骁觉得自己可能要弯。

这太糟糕了。

两人都不是嗜酒的人,但有些应酬是躲不掉的。

前段时间所里庆祝完成一处大型文物区的勘测,举行了酒会。作为大功臣的两人根本躲不掉来自四面八方的敬酒,便都毫不意外地酩酊大醉。

酒是不常喝的。既然闹也闹了,吐也吐了,也睡在一张床上了。折腾了一晚上,身心俱疲,不发生点什么就实在说不过去。

吐过后更加清醒的陈骁想架着阿越去浴室,奈何酒后力气比不得某人的体重,最后还是被醉的不省人事的某人扑倒在地。

于是眼对着眼,鼻子对着鼻子,就差嘴对着嘴。

醉鬼阿越瞅着被无限放大的陈骁的面孔,只觉皮肤细腻,唇红齿白,总之越瞅越好看。于是打了个酒嗝,轻浮的像个登徒子般开口了:

“你真好看…嗝…好喜欢你……唔…”

“?!”

过近的距离击垮了陈骁组织语言的能力,只能任由并不需要答复的某人再次昏睡过去。

突如其来的告白打破了房间里平静的气氛,空气中一时只剩陈骁急促的呼吸浮在半空中寻求着落点。

虽然先前便已隐隐的发觉,但真的被对方亲口承认,这样的冲击还是太大。

默默叹口气,陈骁重新把阿越拽回了床上。

盯了那毫无防备的睡脸一阵,陈骁又骑着自行车摇摇晃晃地回家去了。

披星戴月的男人行车虚浮,目光却无比清明——两人间摇摇欲坠的平衡终于还是被打破。

但有些事,并不是可以如童话故事一般顺理成章的。

那天晚上,醉酒的人最后还是都没洗去一身酒气。

毫不知情的阿越依旧熟睡。而陈骁,则一夜未眠。

 

(3)

今天是研究所发掘阶段的最后一天,也是最重要的一天。月前发现的一处小型陵墓即将在今天进行主墓室的挖掘。

陈骁特意等阿越下楼后才跟着下楼。

看着坐在大巴车前部闭目养神的阿越,陈骁直觉他状态不太好。但碍于两人正处在已持续许久的“冷战期”,陈骁也只能安分地坐在原处。

注视阿越愈发锁紧的眉头,陈骁想了想,还是掏出了手机——

【陈骁】不舒服吗?

【阿越】还好,昨天做了个噩梦

【陈骁】你是不是又熬夜了

拇指停留在发送键上,拂过屏幕上尚未发出的这行字,陈骁还是一字一字地删去。

删去这行字,顺便删去一些无谓的麻烦。

他现在没什么立场去质问对方,更何况这句话实在包含了连自己也不愿承认的关心意味。

在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阿越毛茸茸的脑袋顶和闭着眼睛的侧脸。他似乎也没有继续回复自己的意思,陈骁只好戴上耳机假寐,储存体力准备下午的工作。

两人的心思在午后缠人的睡意间悄悄地消散。

而大巴车扬起一阵热浪而去,蒸腾着未知的前路……

 

(4)

午后两点的骄阳如火,被炙烤的人们在空旷地无处可躲,汗水一遍遍冲刷过皮肤,留下黏腻的轨迹。

连呼吸都是凝滞的,所有人都屏息注视着逐渐出土的棺椁,这便是今日的主角了。

工作人员正在小心翼翼地处理着棺椁表面的泥土,陈骁回忆起了这两天整理的资料:

这处墓穴里不出意外的话埋着的应是位将军。

根据前期出土的器皿文献等,可以推断这位将军就是三朝最后一位护国将军,在三朝覆灭,叶家执政后,便被作为三朝余党处死。

若身份属实,这处古墓的发掘,会为三朝的覆灭与叶朝的建立提供更确切的史实证明。

泥土剥落后,棺椁的形状与花纹逐渐显示出来。

棺盖徐徐开启,陈骁上前仔细探查着细节,却逐渐产生了疑惑——这座棺椁着实朴素了。

在多日的挖掘行动中,陈骁不止一次有过这样的不解。不论出土的器物的数量还是质量,都远远配不上这位三朝护国将军的身份地位。即便他最后是被赐死。

竟然连最终的棺椁都这样简单,甚至连普通的贵族人家都比不上。

陈骁觉得这种状况有些蹊跷。

这位护国将军名叫李骁,生在武将世家,是李家最为有名的一位将军。在不多的记载中,一直是一个刚正、勇猛的形象。

然而,繁荣了百年的三朝也正是在他手中折去。坚不可摧的王城竟然在他的守卫下轻易地被叶朝军队攻下,因此关于这位将军的争议也很大。

目前的资料看来,当今人们仍普遍将李骁将军认为是三朝的忠臣,是以忠诚为名的李家中代表性的人物。

陈骁一直对古代有着好奇与好感,他在中学时期就知晓了李骁的威名,因为名字相似的原因,小小少年对这位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有着莫名的憧憬。

他常常幻想李骁身披银甲,手执长枪,号令千军的身影,那必定是无比威风、无比雄伟的场景。若是自己生在古时,就算无法成为这样的将领,也注定会是个倚马长啸的侠客。

怀着一腔热忱,六年前陈骁从古文献专业毕业,来到了这所研究所,就为了能与那时的记忆亲密接触。

如今,他就蹲在曾经的偶像身前。

少年时的自己曾幻想过无数李骁的英姿,他会想,那铠甲掩映下究竟是何样的面容。他会想,那人会不会其实是个丑八怪,或者是个绝世帅哥?他甚至在镜前端详自己的面貌,想象若是自己穿上那身红袍银甲会是怎样的风采……

少年时代就在这些漫无目的的幻想中缥缈而去,时间的长河毫不留情地又细若无声地流淌而过。如今,陈骁终于能与他见面,却并不怎么美妙。

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棺内黑洞洞地卧着森森白骨,被灰暗的铠甲布匹裹挟,与泥土沙石混为一体。那空洞的眼眶,空落落的骨架,哪里还能看出将军的原貌?千百年前的伟岸身姿在时间的冲洗下只剩下无法化去的钙质,面目全非。

突然不忍再看。

那不是所谓儿时偶像光辉形象的幻灭,他只是很羞愧。他为窥视了李骁的秘密而羞愧。

那是一个怎样的人啊?在陈骁或许有些夸张的印象里,李骁一定是匹孤狼,是个孤绝高傲的侠士。他用最坚强的外表示人,只将柔软的内里展现给最亲密之人。

却在千年之后,在被持续千年的风雨摧残后暴露在众人眼前,为人研究,为人议论。

陈骁觉得自己后悔了,他期盼了多年的见面在方才一瞬间便后悔了。李骁不该被人知晓,他或许就该在那时消失在江湖传闻之中,而不该像现在这样……

 

(5)

陈骁支起膝盖想走出人群,他不该再继续待下去。

方一起身,衣角却被什么东西勾住。回头,发现是盖板上一处裸露的木条勾破了自己上衣外套。小心取下后,陈骁眼尖的发现盖板的夹层间似乎有块布。

这块方方正正的布藏的并不隐秘,陈骁轻易地便将其取出。这是一块保存的异常完好的布匹,隐约还能看见内里的墨迹。

人群正围在棺墩处,或记录或拍摄,阿越也正跪在一边做着测量,并没有多少人注意他这边。

那边白骨正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这边一张写满文字的布匹正被握在自己手中。

直射阳光让自己有些头晕目眩,是要中暑了吗?

陈骁盯着阿越认真的侧脸,紧了紧汗湿的手心,默默无言地向人群反方向走开了……

 

(6)

黑夜早已降临,屋内昏黄的台灯映照在趴在工作台上的人的侧脸,勾勒出柔和的面部线条,隐藏在浓密的发丝下是紧闭双眼下淡青色的黑眼圈。

今晚大部分职员都留在所里加班,陈骁得到的资料却还未开始整理。他从回来后就开始阅读那被他偷偷带回的写在布匹上的文字。

回程的车上,陈骁就已经在打量这块神秘的布——精细的布料,繁复的金丝龙纹与千年不褪的墨迹,写下这些文字的人究竟是怎样的身份?

能使用龙纹的,怕是只可能是……

路上的陈骁不敢细想,而当他赶回办公室终于打开这块布时才真正证实了他的猜想,却又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这的确是由皇帝书写的文字。

然而这皇帝,不是李骁之主也就是三朝的末代帝王,而竟是叶朝的开国皇帝,那位下令处死李将军的皇帝——

叶祈歌。

陈骁有些颤抖着逐一将这些文字翻译并输入电脑,随着一行行文字整齐的码出,早已尘封的往事也逐渐重新清晰…...

而此时趴在电脑前熟睡的陈骁,正无意间见证了一段历史的真相浮沉。

悠悠泛着冷光的屏幕上闪烁着白底黑字。被复制的话语也将那段时光复制,重新唤醒那一座城、两个人间的记忆——

 

(7)

“将军,近来可好?

我已好久未写过这样的书信了。你总敦促我要自称‘朕’,却总觉生疏。如今你已不在身边,便允我随意一些吧。

将军何日归来?祈歌已等你太久了。

时间是良药,亦是毒药。我甚至已无法清晰回忆起将军的面容,偶尔梦中的相见亦是满面模糊,也不知将军是否还是当年温柔的眉目?

当年一别,草率到直至现在我才意识到对将军的感情,也只好愈发苦涩。

纵使一腔深情也熬不过春去秋来的苦等,近来尤感情义浅淡,怕是不多久便也无法维持不变的感情了。

独居于这深宫之中,每日清减茶饭,剑法也疏于练习。连绵细雨,我已在榻上流连多日,今日苏醒竟不知是何时。身体惫懒,精神也愈加不好,未至不惑之年,竟有垂垂老矣之势。饶是早已料此情况,仍感心悸。

那时你方离开,我日日夜夜为记忆笼罩,如是十年。近来却遗忘许多旧事,恐再十年,便要把将军也一并忘却了。

当年之事,每次想起都如同一根倒刺扎在心上。却更害怕就此遗忘,那恐怕是我与将军之间最后的联系。

趁着尚能忆起,提笔记下,只当最后的怀恋。写完,便离了这幽禁之地吧。

近来内臣时常提醒于我,我身体状况已大不如前。双剑之法早已忘却,那轻重二剑和你那长枪一并封起,待你归来我二人再切磋可好?

那把长枪,将军用了多年,真是祈歌的铸枪手艺如此高妙吗?想来那时于山庄内,你尚且嘲笑于我,后来竟不觉间用了这许久。

若是现在我二人切磋,我怕是远不及将军。当年祈歌少年心性,与你缠斗近三个时辰。如今怕是有心无力。

原来不过二十余年,我却已再也找不回当时的叶祈歌。

自从离了山庄,我便知晓前路不再由我掌握。之后的每一步都有将军的参与,也算是我唯一的安慰。

自古无情帝王家,我自小便深谙此理。虽是旁出,却仍需自保。三朝之位怎会与我有关?然我那兄长过于猜忌,竟欲将血脉兄弟赶尽杀绝。

将军若是知晓会趟入这潭浑水,可还愿在那时理会祈歌?我结交于你,不过钦佩将军枪法,敬佩将军品格,却万不想使你陷入如此两难境地。

将军是皇上的人,是护国将军,本不该与我走得过近。我那时是年少无知,将军长我五岁,为何还不知此理?

现在想来,将军怕是早有私心罢。

当初我为何没有察觉将军的心意?将军向来自持,却独对我青眼有加。这般情义,着实深重,祁歌至今仍觉羞愧。

后来也曾埋怨将军,若你趁早表明心迹,我二人是否还会有如此结果?

若你能舍弃军权,我能舍弃身份,是不是就能并肩而退,能在余生纵马江湖?

我常羡慕话本里的将军皇帝,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地颠覆朝堂,可以全身而退,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生活。

但唯有处在其中之人才能体会何为身不由己。

将军舍弃不了的不是军权,是家族荣誉;祈歌舍弃不了的也不是身份地位,亦是所谓家族荣誉。生在如此家族,你我便注定不能为自己而活。

我常会设想,若是生在普通人家,我必定是个意气风发的江湖侠客,与你比剑天涯,纵马江湖,哪里会像这般,空有一腔可笑的侠意而困缩于朝堂囹圄。

我不甘。

我就该在沉默中被血亲当做肉中刺般除去吗?就该空有一身傲骨在无奈之下折服吗?

我将此种想法说与将军,将军便做出了那个令我二人再也无法回头的抉择。

‘既无法得自由,便去得皇位。’

我不知将军究竟以何种心情说出这番话。我二人立场本就相对,助我夺帝位就相当于叛变。李家出忠臣,你当真不顾祖上名誉了?

此间种种变数难以卒言,也不愿再想起。将军辗转于两方,受尽猜忌试探。这些,你不说,但祈歌都明白。

祈歌无用,事事都需将军提点,即便坐上这高位也无法保你平安。

朝堂之上,众臣逼迫我治你之罪。而将军又何罪之有?我最得力的臣子不就是将军吗?

但谁都不知道,祈歌的皇位并非我一人之力,它来得并不清白。我若是口无遮拦,将军便真正是叛国之将了。

李家唯一的叛主之将。

这是你无法承受的罪名。个人的生死有时就真的没有家族名誉来得重要。

当时我有多无知?认为所谓后人的看法不过改写史书即可解决。殊不知,史书易改,史实难改。

将军,你向来光明磊落,不屑小人流言,却为何如此在意这虚名?

我那时骂你是伪君子,是自私之人,为了颜面竟连性命也情愿丢弃。便如了你的意,赐你英勇就义,赐你拥护一主,赐你李家万世出忠臣。

将军,可还恨我?我知晓你最终未死,也知晓你隐姓埋名而去。我等你十年,为何竟真的不愿再来见我一面?

祈歌早已明白将军的苦心。你在乎的是我的颜面,在乎的是后人如何评价我,你不想让后世知晓我的皇位来得不明不白。

更不想,世人给叶祈歌冠上‘龙阳之好’的戏谑称呼。

将军走后,我便清楚了。我真的在乎这帝位吗?我想留下的,真的只是我的一位臣子吗?

说到底,我二人皆是自私懦弱之人,在看到对方之前永远先看到更多其他东西。

我甚是悔恨,当年我未体会将军之情,直至相隔两处。我二人甚至从未执手,又何谈交心?细细想来,相遇相交十年之久,却从未有过真正的独处时间,身份的枷锁始终桎梏着你我。

然更令我痛心之处在于,若我能重回当年,我可否敢挽留将军?我又以何理由留下你呢?

将军因我受猜忌,登至帝位我却仍愚钝不堪,时常需要将军提点,我日夜陷于朝政之中,亦未曾留意身边之人,不知将军何感?可曾后悔扶我至帝位?

此生是我负了将军,若有来生,我定追随将军。即便将军如我此生一般畏惧逃避,即便将军烦我、厌我,我亦会一眼认出你,纠缠于你,纠缠一生。

此生我二人交好,然从未以名姓相称,横亘在我两人之间的从来都是权势、帝位、流言这些东西,现在看来又有哪一个比得上我二人的情义?

然事实在此,我们波折了一辈子,就是追求这些所谓不屑的事物,亦被这些困顿着,竟使我两人余生再不得相见。

谁人能想到,当今圣上,竟为情所困,竟被这众人追逐的皇位逼迫地直到弥留之际才只敢用纸笔呼唤所爱之人的名字?

将军,李骁,落叶,骁哥。

我知你也许再无法听见了,我终也无法撑到听将军唤我一声祈歌的时候。

只愿来世你不再为将,我不再生帝王家,不再为这世事所困,我二人得以弥补今世之憾,得以相携,相拥,相伴一生。终不负彼此。

话已至此,不忍卒言。临书涕零,不知所云。

将军,望自珍重。”

 

(8)

陈骁恍惚觉得自己做了好长好长的一个梦。

他好像走过了那两人的一生,看到了叶祈歌流连于病榻之上书写这封信的模糊身影。

好像看到这封信浮浮沉沉地终于还是寻到了归处,却无法再让相思之人读出其中的怀恋、悔恨。

只能随着棺椁下葬的这封信终究还是成了两人的墓志铭——纪念他们无法昭之于众的一切。

他看到十年间始终无法安定生活的李骁望向京城时目光中的忧虑。看到十年间始终孤身一人的叶祈歌独立城楼时目光中的迷茫。

一人漂泊于江湖却始终心系一处,一人终老于庙堂却始终心系四海。

如此不同却又如此相似。

陈骁看得到两人眼波间流转的爱意,却唯独看不到二人能够相伴前行的身影。只有形单影只,和充斥在他们后半生的孤独悔恨。

他仿佛又看到垂垂老去的自己,妻儿相伴。却总在日暮黄昏时,想起年轻时走在自己身边的另一个身影。

那个身影早已模糊不清,却仍然清晰地尖锐地刺痛着自己,他总是在看见当年的自己时默默想着——

要是…...要是…...

省略去的内容又都是什么呢?

要是…再见面会说什么?要是…他还没有忘记自己?亦或者,要是…当年没有放手?

就算再不愿承认,陈骁也知道,说出这两个字的自己就根本没有放下过。“释怀”两个字只会用在无法改变亦早已放弃的事情上。

而自己真的已经释怀了吗?

陈骁,你真的就释怀了吗?

面前突然闪烁着刺眼的白光,陈骁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就站在前方。他半侧着身子,看向自己,却看不清表情。

而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精准有力地戳刺着自己犹豫不决的心——

“陈骁,你可以做到以后再见面时毫无芥蒂地和我相处吗?你能十年后,二十年后再说你不后悔吗?陈骁,你做不到。你躲我,你只是为了你自己。你和李骁一样,是个自私的家伙,是个胆小鬼,是个不折不扣的懦夫…”

自私?胆小鬼?懦夫?

不是的...

陈骁慌张地想解释,却发现怎样也无法张开口。他疯狂地在心中否认,却只能眼看着阿越消失在白光中,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又想起叶祈歌的信,他说李骁是个伪君子、是个自私的人。那时的李骁没有辩解,便就此与叶祈歌天涯相隔。

那自己呢?若是就这样放手了,是不是会和他们一样,他与阿越便也从此擦肩而过了吗?

他不要!但他说出的每一句反驳都像是消失在一片静谧之中。他拼命伸手想要抓住消失在白光中的阿越,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前进。

如同溺水一般,窒息着,清晰地感受到生命正一点一滴地流逝,却无可奈何。

不......

 

(9)

“不!"

陈骁挣扎着拼命向前一抓,终于摆脱了窒息的禁锢,从梦魇中醒来。

“……”

自己还活着。

没有白光,没有窒息般的禁锢,没有梦魇。

还是夜半时分,还是熟悉的工作台,陈骁大口呼吸着,感到自己面颊上已满是泪痕。

当终于从缺氧的痛苦中缓解出来时,陈骁突然清醒般地开始疯狂地翻找桌面——

寻找那封引起一切痛苦的信。

然而一无所获。

那张布就像出现时一样莫名其妙地又消失了,连带着陈骁打在电脑上的备份。仿若一切从未发生。

这一切难道都是梦吗?

那为何心痛得那样真实?

在那个梦的最后,陈骁看到了未至不惑之年却已衰老的叶祈歌。他立于城楼,在逆光下笑着对自己说:谢谢你倾听我的故事,也谢谢你能够让我们在这么多年后重逢……陈骁,别和我们一样。陈骁,惜取眼前人……

惜取眼前人。

陈骁终于抬头望向了窗外。

对面的办公室灯还在亮着,他的“眼前人”还在一如既往地开着极低温度的空调熬着夜。

时钟不过刚刚指过12,天还未明。他们,还在一起。

还好,还好。

还好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一生时光太过短暂,我不希望你在余生中只能回忆往昔,沉沦在过去是非常痛苦的。你永远无法预料未来的你会怎样想,未来的你真的会赞同你此时的决定吗?”

逆光而立的男人束着马尾,穿着初相遇时的那身明黄。他抱剑而立,眼中映出来者,那人不再红袍银甲,却依旧执枪纵马。

风拂过他们的眉眼,仿佛仍是少年……

 

(10)

26摄氏度和16摄氏度的办公室,中间由一条39摄氏度的走廊相连。

陈骁跑过这条走廊,仿佛跑过一段绵延了千年的相思——这一头是李骁与叶祈歌无法相守的过去,而那一头,是陈骁与孙越必将相伴余生的未来……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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